第101章
白珩也不记得自己在德阳殿究竟呆了多久, 连日来，他一直守着伏湛父子的棺椁，不眠不休。加上刚刚与白懿的争执，让他整个人更显疲惫，靠着伏湛的棺椁, 慢慢地合上了眼睛。
大殿门突然从外面推开, 刚刚进入浅眠的白珩猛然惊醒, 看见走进来的那个纤瘦的身影有些许的愣神，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：“贵妃娘娘。”
白琼面上露出些许自嘲的笑意, 目光落到面前两个棺椁之上, 轻声道：“陛下都不在了，哪还有什么贵妃？”
白珩只觉得自己眼底格外的酸涩，他微微闭了闭眼, 慢慢起身，站到白琼面前, 低低地开口：“长姐。”
白琼微微笑了笑, 伸手摸了摸白珩的脸：“从瑾，你瘦了。”
白珩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, 好像如果不这样的话，他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，但即使这样, 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。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, 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, 长姐也是这样站在他的面前, 摸着他的脸，柔声安慰他。在他赌气不想吃饭的时候：“从瑾，你要好好吃饭呀，这样才能长高，然后保护长姐。”
而现在，他明明已经长高，他站到白琼面前，已经高出了她一头，可是却依旧保护不了面前的这个女人。
对上白琼那双波澜不惊地眼睛，他强忍的眼泪终于再也按捺不住，汹涌而出。多日来他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汹涌爆发，他跪到在白琼面前，低声哽咽：“长姐，我对不起你，我没能救下陛下，甚至连焕儿……”
白琼轻轻地摇了摇头，她慢慢蹲下来，抬手抹了抹白珩脸上的眼泪：“那是他们父子的宿命。即使是陛下，也没能救得了自己。我只能庆幸，幸好我没连你都一起失去。”
白珩抬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，眼泪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出，他就像幼时的自己一样，在白琼面前哭的毫无顾忌。白琼伸出手，将他搂入自己怀里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。
如果说当日看着伏湛父子死在自己面前时白珩觉得惊痛，直到今日，他面对白琼时，从心底涌出更多的是愧疚与歉意。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夫君，她的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，可是却无能为力，而偏偏他却苟活下来，还出现在她面前。
白珩将脸埋在白琼肩头，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，擦干脸上的泪痕，刚刚的软弱全都消失不见，眼底的目光慢慢地变的坚定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，扶着白琼站了起来：“长姐，我会救你出去的。”
白琼面上浮现淡淡地笑意：“好。”她伸手摸了摸白珩的头，然后重新转回视线，看向身旁一大一小两个棺椁，面上的笑意慢慢地淡去，她抬手轻轻拂开白珩搀扶的手，缓缓地走到伏湛棺木前，慢慢地跪下来，那双通彻的眼底浮上一丝水光：“陛下，原谅臣妾现在不能随您而去。”她低下头，轻轻摸了摸自己还显平坦的腹部，再抬头，目光落到伏焕的棺椁上，那丝水光变得更加的明显，她微微垂下眼帘，半晌之后，才低低地开口：“焕儿年纪虽小，但素来孝顺懂事，有他陪着您，臣妾也能安心了。”
白珩微微闭了闭眼，在白琼身侧跪了下来，随着她一起，朝着伏湛的棺椁叩了头。再抬头时，白琼的表情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，白珩急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。白琼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，由着他将自己扶到大殿侧面的椅上坐了下来。
白珩翻了半天，只找到一壶早已冷了的茶水，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倒给白琼喝，只抓着一个水壶有些茫然地站在一旁。白琼看见他的样子不由笑了笑，朝他招了招手：“从瑾，过来。”
白珩走到她面前，在她膝前蹲了下来，仰头看着白琼：“长姐，你这段时日，过得可好？他们……有没有苛待你？”
“太子处继位，有一大堆的朝政需要处理。再说陛下突然薨逝，朝堂之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，纵使有人帮忙，他也早已忙的焦头烂额，自然没有什么精力放在我身上。况且，他那个皇位想要坐稳怕是离不开魏国公？这在这后宫之中尽管没人敢提及，却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，碍着跟魏国公那点名存实亡的血脉，总不至于有人真的苛待我。”提及白懿，白琼面上的表情变得格外的寡淡，没有一点感情。
白珩的表情也变了变，但他并不怎么想跟白琼提及白懿，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道：“就算太子无暇顾及后宫，那皇后总还在，她对你……”
提起皇后，白琼轻轻地叹了口气：“多年以来皇后对我虽然百般顾忌，但她对陛下倒是真的一片情深。自从知晓陛下去世的消息之后，她就将自己一人关在长信宫，一心礼佛，再不过问任何俗世。”
白珩与那个皇后倒没有什么接触，却没想到最后在儿子继承皇位，看似坐拥一切之后，她居然做了这种选择。或许在她眼里，伏湛在的时候，哪怕她得不到圣宠，她总还是这天下的皇后，而当伏湛离世，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。白珩稍有感怀，最终也只是低低地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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