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伊森是看着我长大的，对我如亲哥哥般，你怎么能这么做？还是用我的名义，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的家人？去年我才参加他的婚礼，今年就亲手送他去葬礼？他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，我还答应替他找一个好的老师，教他孩子从文学艺。伊森自己杀戮一生，不想孩子也走他的路。未来…我该如何面对他的孩子？如果问我“父亲去哪儿了？”我难道要回答，“被我杀了么？””
罗兰面色沉重，可并不慌乱，看他的模样，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。
“来，拿起它…”
他抽出匕首塞到不知所措的女孩手中，虽然她贵为公主，但在此时却与邻家女孩无异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，惹人怜惜。
罗兰握着她的手腕，将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，动脉就在刀锋之下规律的跳动着，他的心甚至没有丝毫波澜。
“没错，我为伊森的死而愧疚，但我更为你的表现而……失望。在这之前，我一直以为你杀伐果断，更能分得清取舍，精通帝王之术。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，你也不过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罢了，能在威廉手下活到现在，纯粹是因为老皇帝一直在庇护你。你有没有想过，他还能庇护你多久？我听说他身体不太好。”
“大胆！罗兰，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？”
伊莉雅用力按住匕首，锋刃没入罗兰皮肤，丝丝血珠溢出，一点点滴在车厢底板上。
“杀就杀了吧，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人了，明明想得到一切，又要立起名正言顺的牌坊。今日杀了我，我不后悔，不过就是先走一步而已，他日我会在死后世界等你，到时候你后悔的话，也注定无济于事。如此优柔寡断，我算是看走眼了。”
罗兰的语气格外果断，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，根本没将死亡威胁放在心上，浑身上下倒透露出无尽的懊悔和失望。
“你……真是个恶魔…。”
“咣当！”
匕首掉在地上，伊莉雅用力推开罗兰，坐到车厢内侧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你说的对，我确实是个恶魔，一个能让你实现理想的恶魔。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直有个不切实际的梦，或许这也是我们共同的目标。”
伊莉雅绝对不会动手杀自己，罗兰很清楚，自东盔城开始，这女孩便一直在“投资”自己，没理由在快要收获的时节砍断辛苦培育的果实。
两世为人，罗兰自问看人很准。就冲昨夜伊莉雅犹豫时，那片刻的举手投足，就已经表明了她心中的大志。
“你不应该困在奥尔维辛城，做一个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，那样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好运赢了威廉，你也没办法真的驾驭整个帝国，更别说去终结纠缠千年的战火了。你从小出生在黄金屋里，含着金汤匙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，不懂民间疾苦也是理所当然，但如果一直脱离底层，你最多只能算是君主，永远成不了人间帝皇。”
不等伊莉雅开口反驳，罗兰继续说道：
“伊森只是个开始，他的死换来了什么？你只看到了牺牲，我却看到了他为你未竟事业争取到的短暂的喘息之机。起码短时间内，“天使”的身份不会被人戳穿。”
“难道还要我原谅你？还要他家人感觉到光荣？再怎么说，他也只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，哪怕有那一丁点价值，也比不上我们为他家人带来的创伤！！”
“一将功成万骨枯，何况你要做的还不是将，而是皇帝，一个伟大的女皇！历史不会记得伊森，却会记得你。只有你能记住他，只有你能不辜负他牺牲换来的价值，也只有你未来不辜负子民。如我所言，带领帝国走向昌盛，就足够了。伊莉雅，你觉得威廉登临帝位之后，会是一个比你更贤明的君主么？如果他不是，那今日你的优柔寡断，葬送的就不止是我们几个人的生命了。你将成为帝国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，这……难道就值得了么？”
公主被罗兰的慷慨陈词震住，甚至忽略了他直呼自己名字的忌讳。
“我们大可以将计划告诉伊森，没必要杀了他。”
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，为自己的内心温柔善良找寻仅有的存在感。
“呵呵…”
罗兰轻声一笑，
“他必死无疑，若你想成为最高统治者，就应该早早的以此身份要求自己。帝皇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守口如瓶上，他们只会抹灭一切威胁到自己的事物，哪怕那事、那人是他们曾经最亲近的。”
“罗兰，你真不像是个少年。我终于明白，为何当日老师会那么欣赏你了。”
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。毕竟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老师是她最大的秘密。
……
谈话不了了之，一路无言，伊莉雅也没问他们会去哪儿，仿佛默认了罗兰的安排。
马车又行驶了大半天，终于在天黑之前缓缓停了下来，停在森林深处一处别院门口。
阳光渐渐落下，已尽山头。微风掠过时，空气更加温柔，掀开车帘，眼前那片绿原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灰雾。
远处山头，色彩由绿色变成黄色，也有由淡紫色变成深蓝色的，正若一个人从壮年移渡到中年，由中年复转成老年，先是鬓毛微斑，随即满头如雪，生命虽日趋衰老，一时可不曾见出齿牙摇落的日落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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